低头吃饭,他先动筷,我跟着

·

1 min read

家长和小孩儿站在一起向朋友介绍时,大人们总会说:“哎呀,这是你儿子啊!跟你长得好像啊!”从小到大我听过不少次,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像,所以每次报以微笑。家长还煞有介事的看我一眼咂巴咂巴嘴傲娇的跟人家说:“哪儿像我啊,他像他爸/妈。”

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脸,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你别说还真挺像的。浓眉方脸,嗯,应该不是垃圾堆捡的。再仔细看看,又觉得坏了爸妈的名声。妈妈依然像年轻时秀丽可人,爸爸哪怕四十好几也似顽强的麻藤,而我以为我越来越厉害终于能开出了自己的样子。

我能说干就干。我能温文尔雅。我能禁烟忌酒。我能虚怀若谷。他能吗?

他十八岁被扫地出门,家里不再出钱供养读书上学,索性就和朋友们拉帮结伙的黑白通吃。正儿八经的在菜场卖过鱼,也心狠手辣的开过黑车。但你看他年轻时的照片,黑白条纹的毛衣,卷发皮鞋书卷气,真是温文尔雅。

他二十三岁在深圳左右逢源,当上车间主管,手下几百号人。在酒吧和人三言两语不和,碎瓶子就要捅人,大半夜的被警察抓进了局子。你看他年轻时的脾气,性烈如火看谁都只给两大鼻孔,他不知怕,说干就干,说打就打。

他三十七八岁开始显肚子,被医院查出有“脂肪肝”,再不吃内脏不沾蛋黄。可有几次还是喝多了,走路都歪歪扭扭,被送回来时一下子就瘫在铁门上。我去厕所帮他倒了一盆热水,端来让他洗漱。转身的功夫他就清醒如初,我问他:“没醉?”他点了一支烟,脱得还剩秋裤说:“没有。”你看他从没戒过烟,也从不忌酒,但清醒得很。

他四十多岁时家里挂的那串红辣椒终于以换新的口号被扔了。我半问半调侃说:“咦,丢了干吗?大师不是说是转运的吗?”他看了我一眼,好似自嘲的说:“还转他妈比,丢就丢了撒。”我还常常拿着他的手机吐槽说:“一个手机准备用多少年啊,屏幕坏不了的,还天天贴个膜干嘛啊?没必要!”他不听,结果第二年回家的时候,手机已经不贴膜不戴套。你看他,居然听我的话?

我爸他早过了偶像派的年纪,我也过了向人炫耀他是我偶像的年纪。我快要以为我们这辈子就是两条平行线,一直到他快半百我才庆幸的发现,还好只是看起来平行罢了,这就意味着我们总有相交的一天。

我只有在看姑姑晒出来他照片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,他与我之间虽然终于心有情结,可地理上早已远隔千里万里。他的皮带和巴掌再也抽不到我身上,他的嘴里再也骂不出:“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。”

好似昨天他明明还拿着衣架吼我说:“你他妈跑了就别回来。”今天我们左右落座他反而全是嬉皮笑脸,还故意开玩笑的说:“在外面不想干了就回来撒,家里头又不是找不到事儿。”我却要撑着一口气说:“不会的,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回来的。”他再也没了气势,低头吃饭。好似昨天他明明还把签字本摔在我脸上臭骂我说:“你就考了这么点儿分?好意思?”今天我们左右落座他反而全是嬉皮笑脸,还故意开玩笑的说:“在外面吃好穿好,我只希望你平安就好。”我却要忍着一肚子苦水说:“没事的,我好得很,你放心吧。”我差点就要泄了气劲,只能低头吃饭。

我们这辈子最多的场景就是在一起低头吃饭,他先动筷,我才跟着。这个习惯持续到现在,小时候是我怕他,现在是我爱他敬他。